俄国外东北「二战终结战场」

何家红的家乡虎头镇位于中俄边界，跨过乌苏里江，就是俄罗斯的土地。

虎头镇曾是著名的“中华大粮仓”。而江对岸的延边城市乌苏里斯克，也曾拥有俄罗斯远东地区最大的粮食加工企业。

这些年，作为“远东大粮仓”的乌苏里斯克风光不再。

在当地，不少俄罗斯姑娘嫁到了虎头镇。而镇上的年轻人却离开这片黑土地，去南方寻找未来。目前，虎头镇的人口只有13000人，仅存的2000多个年轻人大部分去了南方闯荡。

与这些人相比，何家红几乎成了这个边陲小镇的“异类”。2017年，已经“做生意发了财”的何家红从北京回乡，在老家虎头镇做起了直播。

两年时间，何家红把中俄边境两地的特产搬上了网。每年，她帮乌苏里斯克的提拉米苏工厂卖出2、3万块提拉米苏蛋糕，超过当地甜品公司的年销量。

何家红的俄罗斯朋友、基里尔夫人，一口认定“她一定是中国的大网红！”

从“为全国输血”到自寻销路

在“北漂”的那些年，一身疲惫的何家红挤上末班地铁，从城北站到城南的时候，常常能想起爷爷年轻时在北大荒的场景。

“捏把黑土冒油花，插双筷子也发芽。”这是当年爷爷跟随建设兵团开发北大荒时，部队里流传的段子。

那些岁月，爷爷和战友们在荒野撑起帐篷，每天穿着军装、喊着号子、人拉犁杖，终于建成了一个大粮仓。此后的几十年里，爷爷亲眼见证着“北大仓”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全国各地。

何家红的爷爷为粮仓服务了20多年，没想到有一天 “北大仓”的粮食会停止为全中国输血。

农民包产到户以后，何家分配到500多亩水稻田。粮食不再供应给国家，农民不但负责生产，还要自己寻找销路。

何家红的父亲是承担这个重担的一代人。小时候，何家红常常在睡眼惺忪的早晨,听到父亲爬起身来劳作的声音。

90年代，家里没有插秧机，几百亩稻田全靠父亲一个人躬身插秧。太阳把水晒热的时候，小何家红也会光着脚丫下地帮父亲一起插秧。每年忙完那几个月，父亲总是累得直不起腰来。直到近些年，家里才采购了插秧机。

每年秋稻收割以后，就到了东北人一年一度的“猫冬”时节，此时一年的农活已经干完，何家红经常和小伙伴们挨家挨户地串门、讨糖吃，而父亲则要继续为粮食的销路操心。

何家红记得，每年冬天父亲都要邀请一个男人来家里喝酒，父亲让何家红喊他“叔”，这个人每年都要带着一大队卡车把家里的粮食都拉走，每车要装100多袋粮食。“车厢里的粮食高高耸起，几乎过不去大门栏杆。”

后来何家红知道，这个“叔”是粮贩子，他收购粮食以后，还会送到工厂继续深加工。父亲还告诉何家红，这一车粮食只能卖出2、3万块钱。

跨越千里“云开店”

大学毕业开始北漂以后，何家红告别了食堂，开始自己开伙。超市买不到好米，何家红就让父亲从老家寄大米来吃。虽然光是运费就达到超市大米的价格了，但吃过的人都说好。

“同事说，我送他们的大米，熬粥时仿佛能熬出油来。”她说，自己家乡的大米之所以质量好，解释得专业点，是因为黑土地氮磷钾丰富，东北水稻光照时间长。

一次，何家红早晨上班挤地铁，北京地铁的人流如同潮水一般。何家红心想，要是这些人都吃上了北大仓的东北大米，那是多大的一笔生意。

何家红和父亲，一个在北京，一个在老家黑龙江虎头镇，跨越千里“云开店”，销售自家产的大米。

为了及时发货，何家红在北京的出租房屯了不少东北米。一次，合租的新室友见到何家红在家里屯的粮食，吓了一跳。按照一个姑娘一个月吃一袋大米的标准，家里的100多袋大米足够她吃十年。

每天晚上，何家红除了打包，还要将东北地区的订单短信发给父亲，“遥控”父亲发货。

父亲有一个小笔记本，专门抄写快递订单信息。去年10月的一个晚上，何家红接到了父亲的一个电话。父亲说，现在网上卖货的单子越来越多，也可以当成一个营生了。

关了电话以后，何家红仰望着北京霓虹灯闪烁的天空，心想，北京的冬天还要一个多月才来，而老家已经开始“猫冬”了。该回家了。

曾经的军事要塞成了“直播间”

何家红的家乡在北大荒的虎头镇。这里是当年的军事要塞，早在建设兵团开赴以前，日本人就曾占领过这片黑土地。

时至今日，当地还留存着日军留下的废弃飞机、坦克、野战炮。何家红小时候经常和伙伴们去虎头要塞玩，邻居家的一个男孩还曾经捡到过一个手榴弹。

许多抗日剧剧组来虎头要塞取景拍戏。何家红说，村子里的老人最喜欢去剧组当群众演员，一旦自己“参演”的电视剧上映了，老人们就在电视前等着自己的身影出现，然后向乡亲们炫耀。

这片土地再一次面对镜头时，竟是因为淘宝直播。

回老家以后，何家红不再单一卖货，而是开起了直播。

她发现，可以推广的东北美食不只有大米，还有完达山的木耳、松子、榛蘑；乌苏里江的大马哈鱼；最能体现东北民俗的“杀猪菜”，成了网友心目中的爆款。

巨大的黑铁锅里炖着的杀猪菜，是东北农村庆丰的仪式。当辛苦一年，肥猪膘肥体壮的时候，就宰杀一只，和腌了一年的酸菜一起炖食，从此几个月不再劳作，宣告漫长“寒假”的开始。

杀猪菜几乎把猪身上所有部位都做成了菜，猪骨、头肉、手撕肉、五花肉和酸菜一起放到一口大锅里炖，足够一大户人家的十几口人一起吃。特别是猪血肠，“它是把猪血料理之后，灌进猪小肠里。煮得久了，一到嘴里猪血就化了，劲道的小肠却可以嚼个不停”。

直播开了没几个月，何家红就卖出了500万元的农货。

东北边陲的虎林市电商业不发达，全市只有几十人做电商，而直播卖农货的只有何家红一个。为了这根独苗，镇长二话不说打了几个电话给周围的村长，从此，附近的几个村子里几十个农户都成了何家红的“供货商”。

如今，何家红的销售额是父亲卖给粮贩子时的10倍。

俄罗斯大妈眼里的“中国大网红”

虎头镇隔着乌苏里江，与俄罗斯的延边城市乌苏里斯克两两相望。

边境的居民只要买一张火车票，两小时就能抵达乌苏里斯克。这是一座女人多于男人的城市。由于战争、酗酒等原因，几十年来俄罗斯一直男女比例失衡，有不少俄罗斯姑娘嫁到了乌苏里江对岸的中国。

俄罗斯的冬天非常寒冷，俄国人喜欢吃甜腻的提拉米苏补充能量，因此提拉米苏被俄国人称作“国民蛋糕”。嫁过来的俄罗斯姑娘把这种国民蛋糕，带到了虎头镇。

在当地的俄货店，这种产品随处可见。

俄罗斯提拉米苏，口感好，保鲜方式独特。它直接利用室外的严寒把蛋糕冻成“砖头”，完全不放防腐剂。食用时只要恢复至室温，就可以变得松软，入口即化。何家红想，把它带到网上，肯定能火。

于是，她通过做外贸的表弟联系到了当地一家提拉米苏工厂，从工厂进货。

不过，这种“俄罗斯特产”的制作工艺，严格保密。怎样才能在直播中，展示“蛋糕是怎么神奇地做出来的呢”？

何家红想到了，去俄罗斯人家里“偷拳头”。

几年前，何家红认识了乌苏里江对岸的基里尔一家。女主人基里尔夫人正好在乌苏里斯克的提拉米苏制作工厂上班。

何家红带上了中国白酒，辣条和老干妈，上门拜访。

当地人很喜欢中国货，18岁的小基里尔则对中国辣条情有独钟。一包接着一包地吃。基里尔夫人小心翼翼地把老干妈拌到俄式沙拉里，称赞口味独特。

做着蛋糕的基里尔夫人，问起了何家红的蛋糕销量。何家红说，一年两次能卖出2、3万块吧。

基里尔夫人笑，我一年也做不了这么多块蛋糕，你两次就卖完。“中国的大网红真是厉害啊。”

她不知道的是：在中国，像何家红这样的“带货网红”，只是千千万万主播中的一个。